《陕西诗歌》诗选丨老烟斗：野性非洲
▌2020《陕西诗歌》第一期“诗典”栏目
第一章
非洲
1、
非洲是野性的。太阳在这里
任性地剥去焦灼的鳞甲
热浪席卷的沙暴之舟千帆竞渡
大西洋、印度洋走失的流水
迷失方向。乞力马扎罗山举着的几片雪花
不足冷却毛孔溢出的一记热浪
举过头顶的湖泊守口如瓶
行游天庭，与热浪和流云为伍。踩在脚下的干谷
血口大开，啃食河马和鳄鱼骨头
2、
非洲是广袤的。赤道挑着两只口袋
一只装着流水，一只装着沙子
尼罗河川流不息，撒哈拉热浪翻滚
白昼的灯盏从草丛中点燃，草丛中吹灭
夜晚的银盘在湖水中托起，湖水中落下
滴水系缚大象，羚羊牵着狮子
3、
非洲是神奇的。 像一个瘦老头
长命百岁，一位妙龄少妇
风情万种。它的肌肤，盛产桃绒
附着焦灼难耐；盛产缎子
贴近柔情似水。盛产枯木、嫩草
沙子、露珠，还有火、刀子
羚羊王
1、
在非洲，太阳是低矮的，胡杨是低矮的
秃鹫也是。只有公羚羊的
眼睛和犄角是高大的
它们似乎只为藩王的宝座而生
向上的火焰从心底萌动，眼角
迸发，燃烧整个草原。圣战的利刃
从犄角射出，击碎惊雷闪电
2、
从众羊群突起，位置显赫
身价倍增。高傲的头颅，欲试天庭瑶池
麾下一片领地，一路羊群。然而
并不满足。犄角需更犀利一点
情欲要更旺盛一点。疆域就能宽阔
一些，伴侣就能服帖一些？
拥有吐穗的尖草幸福荣光
抱着发情的母羊至高无上。当狂风逼近
草原，沙尘会跑；狮子
光顾羊群，羚羊王也是一样
狮子王
1、
从母亲的怀抱长大，眼看父亲的眼
毛顺父亲的长，偶尔四脚朝天
咬着父亲的尾巴玩。撒尿只撒童子尿
得避开父亲，尿远一点
声音须轻一些，细一些
一旦尿出臊味，换了嗓音
就成了孤家鳏狮，在一泡尿的
疆域之外游涟。眼睛向上
耳朵向内。磨刀霍霍
时刻准备杀个回马枪
2、
撒泡尿筑牢疆域藩篱
吼几声握紧制空大权
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声震四野，挑衅大地最后极限，割韭菜
蓄势，催生发而后快
3、
张开簸箕大的血口
挥舞钢钎般的利爪，待妻妾抿着耳朵
龇牙咧嘴做最后述说伏地称臣
4、
封疆大吏。安得江山一片
独坐高处，伸长鼻子，闻一闻
哪位母狮发情
瞪大眼睛，瞅一瞅，哪位
母狮杀死羚羊、角马抑或野牛
无须担心幼狮饥寒。即便
鬣狗撕扯母狮，也是如此
5、
莲花开了才是花，不开
就是一株草。出不出污泥与己无关
兰花也是。桃树是在冬天
抑或夏天与己无关。捕来的猎物
对你才是重要的，腿被折断
胸膛被刺穿与己无关
满肚子心事——妻妾门庭若市
膘肥体壮，为你脸上贴金
幼狮更多夭折一些，倒逼母狮发情
满足贪欲对你才是最重要的
6、
池塘仅剩的一口水是你的
捕杀来猎物第一口肉是你的
啃块骨头，吃点残食
要看你的脸色，听你的
吼叫。抿着耳朵，倒伏在地连一根
汗毛都不敢站立起来
狐狸
1、
你这成功者！
这聪明绝顶的家伙，天生伶俐
且长着一副好嘴皮
2、
乌鸦叼着肉，你就说乌鸦的话——
你的歌声多么优美动人，听来如同天籁
只要张嘴，百灵就是哑巴了
就会成为你忠实粉丝
3、
老虎近身来，你就说
老虎的话：你是大王，我是你忠实臣民
你左膀右臂。你能撼动
角马，我也能。你看前面的羚羊
蹦的多高，跑的多快
4、
当乌鸦、老虎同时
逼近，你就操一口梦话、胡话
狮王，狐狸
1、
“说了”就是做了，“动了”
就是“成了”——当危机来临，抑或
急需帮衬一把。站起来
吼两声，尿一泡，倒下安然入睡
2、
先竹之笋有无水吃
不必理会，挥刀也合你们法理
树不结果你急；草不
开花你也急；大象产崽你疼
鹰产不产卵与你何干？
你说：狗逮耗子继承了你某种基因！
3、
乳臭未干，不曾捕获羊子
就试着捕杀大象
大象捕不来，就试着捕杀
野牛；野牛捕不来
就试着捕杀角马……
踩着流沙，沐浴轻风
哪里黑了，哪里歇！
4、
头上痒挠头，脚上痒啃脚
不知身在草原，虫在身上
经不得风，淋不得雨，打个滚嫌沙烫
蹭下石子怕割着！
5、
高昂头颅，匍匐草丛
看见羚羊你也垂涎，看见斑马你也垂涎
热衷于大象饱餐一顿
田鼠尝个小鲜；抑或大雁飞过
拔根毛，小鱼回游摘片鳞
左看是肉，右看也是肉
东边撒尿西边嗅味，却不知大象的腿
不比你腰细；田鼠连皮带骨
不足勾牙缝。大雁在天上
小鱼在水里！
6、
雄鸟编织新房，雌鸟一定会
入住；章鱼伸出臂膀
盖间华丽而又温馨的房子
鱼虾偶尔也会入住
狮子撒泡尿，圈片地
斑马会入住？
狐狸打个洞兔子会入住？
7、
竭泽而渔,杀鸡取卵。这是
何等的聪颖智慧？
我要为你欢呼、为你放歌？
你用多大的勇气、多大的
魄力？才能彰显这等的“大手笔”——
前无古猿，后无来兔！
草可焚而现羊
也可隐身蔽日
你刚喝下最后一口水
刚吞下最后一只鸡
8、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足以彰显你的聪明才智！
如是我要为你点赞吗？
蛙坐井天焉能大，水斗量
怎成得海？雄鹰的眼睛
不比“猫眼”却能览天下
鬣狗的鼻子没长翅膀
却能度千里。大海是给鱼的
长空是给鹰的
你是否也能看远一点？
经营一方草地，一路羊群
抑或一路角马
它们是你至善邻邦，你幸福荣光
所在，你至高无上基石！你晓得，天下本
无路，螃蟹等着第一个勇敢山猫
2020.01.03.西安
第二章
1、
在非洲大草原，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
当属“四大金刚”，这天外来客——
热浪、干旱、野火，还有风暴——卷着流云、飞沙、秃鹫
还有大象。风驰电掣来，掘地三尺走
然而，现在是最好季节且雨过天晴
乞力马扎罗山神性的雪剑，被一颗流星摁到
塔纳湖（1）勾魂的秋水，被一朵闲云压着
只有狮子的头颅高举着，自命不凡
尊容不可小觑，威风不可一世？
金色毛发像燃烧的火焰，蓝色眼睛似犀利的弯刀
它们是猫国的臣民，张着囫囵吞猫的血口
是地球上的物种，心怀一口吃天的野心
2、
在一个国度，一个物种，却有两种形态
白与黑！如，白鹭与乌鸦，白虎与黑熊。而现在
眼睛向外，利爪向外。只要有肉，不是骨头
它们目空一切，肆无忌惮，信口雌黄——
斑马要长犄角了，羚羊要长翅翼了
袋鼠列装发射器了，兔子私藏杀伤性武器了
鸟儿与蓝天吹了，草与土分道扬镳了
火与水联姻了。举着民主、自由的大旗？
送你一枝橄榄，几颗獠牙，一记铁拳；还有一群跟屁虫
砸烂你的安全、幸福，把你挂在枪口上
抑或装进炮筒子，让你去啃食父母
诛杀兄弟！然后拿走你的牛奶、面包
3、
羚羊乖巧，斑马温顺，不足平抚贪婪的野心
填饱膨胀的肚皮。时常须逮头角马，野牛
还要在大象周围吼几声，撒泡尿，让你闻臊味
而今天，它掏出一只“鬣狗”的心脏，折断
它们的利剑。它只看见它们后花园的玫瑰
没看见刺，抑或燃烧的胸膛，复仇的眼睛
但，它需准备8000万张
上好狮皮，给“鬣狗”
用于摘取它头颅的奖赏
2020.01.08.兰州
第三章
河床
1、
河床。云足够低了，雨会来。流水就想起
河床了。那个通达，徜徉……
低飞也罢，高翔也罢
上天入地的快感，前世造就，理所当然？
2、
干旱。红唇铁青，斑驳，绽裂
水就远了，雨也是，云就上天了
河马，鳄鱼，虾也一样！无关枯树，干草
走在路上的风霜，只有树上、草尖
落下的叶片才能捕捉
3、
洪涝。勿问大地身孕几甲
分娩几何，是否疼。来了，急也罢，缓也罢
河床接着。宽也罢，窄也罢
大地搂着。走过，腾云驾雾，掘地万丈，头也不回？
欲念
1、
欲念。在树皮之下，绿叶之后
牵不出，引不来——心中那盏灯
向着天！于是，像磕头虫
一步三叩；猫尾巴草，六举九摇
2、
土拨鼠。也想在草原占一席之地
像兔子，狐狸等着；鲑鱼
黑熊等着。楼比楼远，山比山高
站在风口浪尖，何不为路做床呢？！……
3、
天。很凉，雁鸣声声落下
更看残月败星。但天还是天，日还
是日。假设下场雪，许洗
身上污泥。还一份清幽，恬静
4、
在人间。我并不想为春天赞歌
当春天到来之时
风，挥毫泼墨，树绿了
草就不可一世了！
5、
在非洲。春天是短暂的，秋天
也一样。许夏天长些？冬天还暖
这些都不重要。干旱，洪涝
才是自然的、淳朴的，却是赖以生存的
6、
罢了。我深信狮子不会死，土拨鼠
不会，昆虫也一样
沙漠在，干旱在，龙卷风
也在，火也一样
7、
罢了。我喂过猫
也喂虎
在非洲，不缺沙子……
缺水
野火
1、
是扒光了我的毛发，卷走了
我的毯子。疼和伤心是一定的
但我看见翠鸟、蝗虫相向而行
2、
我虽没长翅膀，但眼睛不赖
心还好使。飞吧，蝗虫——
我的“神鹰”？。这样，我就不会
迷失方向，错过光明
3、
我看见，天没塌下来，河没枯萎
树站着咳嗽，草探头吐痰
长颈鹿举着脑袋，海马摇曳尾巴
（注:塔纳湖，位于埃塞俄比亚高原之上，是非洲最高的湖泊。）
2020.01.22.西安
第四章
我们
光着脚板，踏着节拍
把大地庞大的钢琴叫醒
裸着臂膀，穿着彩裙
把人间原生的善良舞动
赤手空拳，打着胸鼓
把乾坤扭曲的天平扶正
我们手中的柳枝赶着沙子
也赶着牛羊
我们撒下的竹篓捕获贝壳
也捕获珍珠
我们头顶的筛子盛满土豆
也盛满钻石
马赛马拉
一张神奇的护眼贴，贴在你的眼睛上——
低矮的丘陵绵延起伏，宽广的草原一望无际
巨大的金合欢树、波巴布树舞动蓝天
马拉河的支流像热血漫过你的身体
绿波荡漾，金风拂面。日出托举小羚羊
依偎你怀里，日落牵着大斑马
从你身边走过。此刻，你在哪里？——
这美丽的肯尼亚！
纳米布
一条光棍，先天性秃顶
300米矮个子
8000万岁年龄，竟找不到媳妇
还好，沐着阳光浴
搂着月亮歇
星星护肤，微风推拿
名纳米布；号沙漠
肤色赤朱；性格火辣——
这神奇的纳米比亚
桑给巴尔
积木来到这里，就忘乎所以了
幽深的巷子；精致的
商号；灵巧的古屋
高门阔楣，精雕细琢······
都能找到它们的
血脉，影子，家和祖先
这里是天堂。然而
哥哥是石头。只有姐姐身上
才能嗅出自己的味道
却挂满铜质纽扣
在姐姐的眉宇、肩膀
胳膊和大长腿上
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
斯瓦里人，在坦桑尼亚海滨
为我们修建这座小镇
取一个极富诗意的名字——
石头城
乞力马扎罗山
银光闪闪。戴在非洲之王头上
一顶雪冠。然而
它是一座山。要看清它的
尊容，不必靠太近
只要伸手拉开蓝色天幕
上弦的月牙，在200公里开外
就能把你的眼睛
捕捉，只要你肯咬钩
赤道的骄阳会在它的头上落下
生根，发芽，开花
这银光闪烁的非洲屋脊
贪玩的云朵会在它的腹部逗留
嬉戏，交媾，遮羞
啊！伟岸神奇的非洲之王——
这坦桑尼亚白玉天狼
杰内古城
尼日尔河谷的宝石——
雕塑般的撒哈拉。脚趾捕获的苏丹
屋宇流光在头顶萦绕
眼睛翻动的摩尔式城堡
故事在心底燃烧
尼日尔河谷的宝石——
杰内古城。小桥卧波，流水吟唱
这天工之成啊！
王侯宅第，芳草如茵
这神来之笔啊！
这伊斯兰童话之舟——
杰内古城。荡漾在碧绿的巴尼河
波涛之上，掩映在
葱郁的芒果树丛林之坊
我摇曳马里这美奂神奇之舟
被先贤圣明眼眸一声声读响
被古堡塔尖流火一阵阵刺疼
奥卡万戈三角洲
如同一次比邂逅更加意外的相遇
我看见一只大鼻子
挂在卡拉哈里沙漠额头
这里纸莎草、凤凰棕榈茂盛
水域丰富——
翠鸟、鱼，河马、鳄，衣食无忧
然而，这些并不重要。当水
瘦身之时，丰盈鲜嫩的小腹就会微微隆起
这里就是野生动物避难之所
成婚嫁娶，繁衍生息之天堂
维多利亚大瀑布
水来到这里就无所畏惧了
就像它撕裂闪电，从流云夹缝涌出
啄破地壳，打石头纹中走来
这里高峡曲折，苍岩如剑
正是它重操旧业，大显身手好去处
不负韶华，斩断无为流年
吮吸一口气，声震九万里
扩胸舒臂，凌云展翅，纵身一跃
天就更蓝了，海就更阔了
赞比西河不再憋屈。赞比亚、津巴布韦
与世界桃园结义了。维多利亚
大峡谷高擎彩虹之门，敞开宽阔胸怀
笑迎新月，热吻四海五洲宾朋
2020.02.05.西安
露西少女（代后记）
素有非洲屋脊的——
埃塞俄比亚。这一刻，太阳温顺许多
狮子匍匐，风窒息
沙子乖巧，水无响
红嘴火雀与海雕耳语
在门楼角尖。似被我惊扰，红嘴火雀飞起
闪电敲击耳膜，似说了什么
我不懂鸟语
海雕直勾勾，盯着我，利爪似动了一动
我并没有在意
径直走进博物馆——
一座豪华宫殿
玻璃棺内躺着一具骷髅
质地像骸骨更像石头，白花花的，比海雕的颈项更白
寒气顿入三分。幽暗的头顶漂浮着
甲壳虫乐队《钻石天空中的露西》
回头，白森森标牌，冷冰冰瞪我——
姓名：露西，年龄：20岁，工龄：大约320万年
余光中，露西似动了一下嘴唇：好累
环球一周······汗毛提着我
躬身退出。身子骨在，掐着生疼
心却丢里面了，扑腾、扑腾直跳······
2020年2月9日于西安
陕西诗歌 与您相伴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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